我的预知能力似乎就是小学那次噩梦开始有的,而那场惨剧我很久以来都不敢回忆。
那么就先从轻松的地方开始讲起吧。
注意:本篇有一些暴力血腥情节的描写。
我所在的小学是个住宿制的学校。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是住小学生的宿舍,却不知为何都摆的是大人的床,床垫也非常高,得费点力气才能爬上去。床垫倒是很软的,在夏天的时候睡起来会很热,也是幸好这边的夏天没有杭州那么热。
还记得当时的宿管大叔非常的凶,一点也不喜欢小孩。私下里小孩子都说他肥头大耳,像个灰熊,每天都在找茬。有次就因为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被骂哭,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。小孩子看到他都会跑开的。没人喜欢。
我们年级一共三个班级,我们三班是在顶层的最右边一间教室。具体是四楼还是五楼忘记掉了。只记得下面几层楼都是高年级的。有几个面熟一点的老师在楼下的办公室。而厕所在走廊的尽头。厕所是很古老的那种旱厕,没有隔板,坑位也很少,臭烘烘的。
我的座位在教室前门进门处左手边。通常情况下,我和邻桌的一个朋友一直黏在一起,上厕所都一直一起。不过平常时候,我俩的胆子也是大的可以,就是脸皮比较薄。
学校一直都实行封闭式管理,外人进不来的。不过能进来的教职工,一直都可以畅通无阻地进来。这也使得我后面的恐惧达到了顶峰。这是后话了。
惨剧发生之前不久,我在教室睡觉。我梦到了,或者说我意识到了,前两个班级已经(或者将要)被屠杀干净了。
我脑海中的影像显示,凶手从前门进来,把门一把关上。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类似手枪一样的东西,「叭、叭、叭」几枪,似乎也不是特别地响,但是已经有好多好多学生倒下了。剩下逃窜的哭喊的声音,没有持续几秒,都安静了。一班就此没有了。
后面是二班。几乎是一样的流程。但是更快。就此我惊醒了。我好像刚刚确实听到「叭、叭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。我跑出去看,我看到了二班的门被重重关上,然后又是「叭、叭」的如同放炮一样的声音,我惊出一身冷汗。里面还有同学有人抱怨,说这是什么声音。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,「快安静下来,有人有枪!快趴桌子下面!旁边的班级已经被杀光了!」
「快!快!快!」
不知道怎么的,也许是被我吓到了,本身很调皮的一班人竟然真的安静下来,趴在桌子下面。我不知道趴在桌子下面有没有用,我甚至也没有想到也许把门锁上是更好的办法。过了一会儿,有人进来了。我没敢抬头看那个人的长相。我感到自己的腿可能会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,但也不敢动。我小心翼翼往教室后面望了望,发现全班都安静地趴在地上,被桌子椅子书包挡住。只有一个最角落的同学还坐着往四周观望。「这个傻子…」我无助地想。「叭」,只一声,我看到那个同学的头部开了个硕大的孔,然后血浆涌出来,保持着某个姿势倒在地上。我看到好多人都捂着自己的嘴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。而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其他的所有,没有人出声。
那人望了望,走掉了。整个班级沉浸在巨大的安静当中,足足有大概四五分钟。我后来可以听到有人在微微啜泣,但明显也像是不敢哭的太大声,在极力克制。我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血液一样无力,直到邻桌在推我,「悄悄出去看看吧?」,我没有回答,因为此刻另一个预知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:大量的质问和重复,「唯一活下来的人」,「唯一活下来的学生」,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」,「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」。
过了一会儿,我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肢体,感到可以走路了,蹑手蹑脚地和同伴一块出去。背后的班级仍然沉浸在恐怖的安静当中。平日楼道里至少还是有点人的,但是此刻一个人也没有。到一班二班门口,只在窗户上看一眼,看到里面横七竖八地趴着大量的学生的尸体,血污几乎附着在所有的表面。赶紧离开。然后到厕所,确认里面没有人之后,才敢打开水龙头镇定一下自己。再下楼,看到一位戴眼镜的老师正在抱着卷子往办公室里走去。我先是一怔,害怕是那个坏人。后来发觉没有什么异样,才放下心来。我发现我俩已经失语了,都没任何办法描述发生了什么。一所封闭式的寄宿小学里发生了屠杀吗?这是真的吗。
以及,如果那个预示是真的,那就连我旁边的邻桌朋友,也会被杀死的啊!我该做什么呢?
后来,预示开始变得清晰。我在不断地重复,我们去上学会被杀死的。但是似乎没有大人能够理解。我说,那天,我们会在宿舍被屠杀,所有的床垫都变成湿漉漉的血色,就连地上也是黏糊糊的。我哭着喊着,我不想再回宿舍了。我不想上楼,我不想再有人死掉了。我不想这个年级就只剩我一个人。
大人们都在笑,这样啊,那你们上课要注意安全噢,记得做核酸,这个传染病还是挺危险的呢。
我好像一下子哭不出来了,我的泪水止住了。我知道了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。我忽然挥手告别,我准备上楼了。我知道我不会死,但是我仍然有一种欣然赴死的快感。 上楼的路上,我的脚步也不再颤抖了。对了,我还想起来了,那个讨厌小孩的灰熊宿管,在最关键的时刻保护了很多小孩,牺牲掉了自己。
「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呢」,我仿佛又听到这样的质问。可是,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