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着前方的球形太空舱越来越远,心里的恐慌压抑不住地涌上来。手中扣锁着的力场也越来越细,虽然穿着防护服,仍然感觉它似乎已经开始有点勒手。我是不是就这样无力地飘向更深的宇宙了呢?
我强迫自己用道理说服自己镇静:原先安全力场的额定保护距离有二三十千米,即使遭到这样的撞击飞出去,也是没问题的。况且,飞船当然已经发送了相关的事故汇报,这里也只是在同步卫星的轨道外围,那么大的地球,当然会把我再吸回去。只要吸回去就没问题的,随便一台无人机就可以捕捉到我慢慢帮我减速落地。
这样想,我心里便好受多了。周围除了远处的船舱并没有什么参照物,我也因此无法判断自己的速度。然而手上力场给到的加速度也感受不到。这几乎同时是一个好信号和坏信号。安全力场的工作原理是像弹簧一样,不过不同的一点就是在压紧的时候会单向锁住,而不是再把你发射出去:这就意味着,要么我已经接近返程,要么它失效了。
我继续聚精会神地看向远处的球形舱,分辨我到底是在远离还是靠近。然而我已经精疲力竭,这样的专注持续了不到一分钟,便忽地一下失去了意识。
等再醒来时,我发觉地球已经离我很远了。我将要使用大量的时间说服我接受这个事实——我再也回不去了。我将在为数不多的生命里一直漂泊。最后要么缺氧致死,要么被宇宙中高速的石子撞死,要么饿死。我还能做些什么呢?
我看向地球,它已经成为了一个远处的一个蓝色足球。我停止了想得更远,因为我感觉我还有大量的时间用来思考。但有一个疑惑一直萦绕不去,我为什么会逐渐远离自己的母星呢?那么小的失效概率,就是这么巧撞在了我身上了么?
有那么一瞬间,我突然觉得我该扭头看看。一直看着自己远离的方向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动作。然而在无重力环境下扭转身体实在是太过困难。我只能奋力转一下头,期望角度的极限能够给我一点视野。我成功了,随即我的脑内涌入了大量的信息。那一刻我无法分析,甚至也无法呼吸。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远离我的母星了。
因为我的背后也是一颗地球。
我立刻想到为什么安全措施会失效,单纯是因为我的背后也有一个巨大的引力源在吸引。我处于崩溃边缘的大脑无法处理更多的信息,我又一次晕了过去。
待我醒来时,我发觉我又回到球形舱中了;虽然这一切毫无理由,但是心情立刻放松了。舷窗外是熟悉的地球。我是什么时候被捕捉回来的?还是说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船舱?我仔细看着外面的星球,想要识别出它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相同的。可我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:我甚至无法判断这个船舱是否是我前段时间离开的那个了。
所有的操作都是熟悉的,我可以很轻易地掌握一切功能,但我觉得它的合金墙壁比记忆中更泛黄一点。我甚至拥有所有的权限,操作它进行运动,返回地球。
这种大起大落,我此生没有经历过。在短短几分钟前,我还在想怎么在太空漂泊中度过我的余生,但是现在,我又立刻能够返回「我」熟悉的世界。只有一个问题,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我熟悉的那个;这个蓝色星球,是地球吗。
随即,我马上说服了自己。即使这里不是地球,即使这个地球上一个人也没有,但他是蓝色的,但他是有绿色的,有资源的。我随即启动了发动机,准备降落。也许这个地球不是我的地球,但是也无所谓了。只要我不是孤身一人在荒芜的太空漂泊,就可以了。
我回到了地球。这应当确实是地球,因为降落的过程很顺利。有专业的人来引导,而一切设备和机器的匹配也很完美。没出任何问题。
可是有一点很怪,没人在乎,而我格格不入。没人问我为什么回来,没人来核实我的身份,没人在意。我甚至以为我习得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,让周围人不在关注我,在心理上成为一种隐形状态。我有点窃喜,又隐隐不安。
我感觉我可以重新活一次,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,可能也是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时间。我甚至不想知道这个时间是什么,只从老旧的设备以及一些过时的在我的时代都不再使用的机器来看,应当是很久以前。但是众所周知,科技已经停滞了好几个世纪了。所以没什么差别。
我可以去做个文人,写写东西,不再接触这些科技。这些东西学了太久了,生厌。我有那么一点欢喜地朝着城里走去,头顶上是隆隆作响的巨大机器。阳光从钢筋间隙中射在地面,暖暖的。才想起来,我到现在还没和别人说过一句话。
在这个没人在乎我的世界,如果被人盯上了,我便立刻能够发觉。发觉的这一瞬间,我正在街上漫步。先是后脑勺传来一股凉意,然后寒毛竖立,迅速扭头一看,甚至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,身体却已经先跑了起来。
在跑动中,我的大脑逐渐开始勾勒刚刚看到的视觉画面。只是一顶熟悉的黄色宽檐帽子。那应当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买到的。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:我正沉浸于「重活一次」的这个想法不能自拔,自然想到的是没人能够阻止我最好,可不巧的是偏偏撞见一个很像自己的人,然后迅速警觉起来,拔腿就追,只是最后也没有追到。
意识到这个故事实在太过于老套,我想都不想便知道背后追我的人,便是我自己。至于是过去的我自己,还是新的我自己,我已经没空去想了。两侧是两米宽的水泥墙壁。我仍然飞奔着,一边回想着以前走过的路线,以及曾经的自己追丢的地方。
瞥见一个角落,外面是镂空铁门,里面是红色绒布,露出有一只手在纤细地招着。我本能地朝那边跑去,迅速闪入身去,轻轻合上门。听到外面的身影跑过去,终于舒了一口气:时间线收束了。
注意:结局含有 NSFW 内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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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把食指搭在我的唇间,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。这个动作又是如此暧昧,我无法抵御。随即便宽衣解带。然而在她的双腿之间,我见到了两个器官。
刹那间,我的血液凝固了,双眼瞪到最大。她依旧暧昧地望着我,原先充满情欲的双眼,现在多了一种玩味的态度。我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着,这到底是哪里!你们到底是什么!
「你应当是误入时间漩涡的旅者吧」,待我安静下来,她点了支烟,缓缓说道。烟头的红点在昏暗的光线里忽明忽暗地闪着。我仍一动也不敢动。眼睛并不知道该往哪里看。我害怕莫名的生物,更害怕面前地这位,背后再生出什么机械爪来。
「这里既不是过去,也不是未来。时间在这里更像是一种极性,在大尺度上,一直保持中性;而在你我的生命这种小的尺度上」,她又笑了,这次先指了我,又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,「则随意来往」。
所以说,每一个人的生命是独立的,每一个人的时间也是独立的。机器,不管是几百年前的,还是几百年后的,都一如既往地工作着,总有人会使用,也总有人来修理,我脑中急速推理着。
「被过去的自己抓住,也许你能更好的认识到这一切。你和他会立刻意识到,对方只是幻影,只是一种视觉效果,并无实体。
「而这个」,她低头看了看,又笑道,「我们是原居民。我们早已习惯这样的时间,也早都认识到人和人关系的独立性」。「没有别人,只有自己」,她好像又重复道,「那样的话,物种的最佳形态便是甚至可以自我繁衍,而根本无需考虑别人」。她靠过来,我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。
人与人的独立性空前绝后地发展着。海枯石烂成为了一种神话,昨日相拥的恋人,明天可能便成了婴儿。我继续想着。
「在这种时间回廊中,男女都分别进化出两副性器官,这样既可以更方便地自慰,男女间交媾的时候如果想避孕则会使用另外一副互相不匹配的器官,免去了使用额外工具的麻烦。同时,男男和女女甚至自交也可以生产小孩了」。她靠的更近了。
我忽然觉得可能再也离不开了。
「而你,你们,误入时间漩涡的旅者,在我活着的时候已经有太多了」,她耳语到。「这说明外面的时间也开始撕裂了。这里不是黑洞,但是却难以离开。因为它是太多人想象中的样子」,她忽然认真凝视我,「你不觉得吗?」
我心中一颤,我回想起我当初落地为什么有那些奇妙的喜悦,那个再活一次的念头。我发觉在这样的回廊里,我可以再活许多许多次。运气好的话,我甚至可以再从小孩做起。而这个经历,将在我的视角中永远持续,永远。我将一直遇见不同的人。
她扑过来,在我的脖颈间撕咬。我好像看到了我的未来,作为一种现象,慢慢地被这个明明活跃,但又其实早已死去的世界同化,再也无法离开这里。